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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6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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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一棠坐在大槐樹上,死死咬著牙關。

樹下,林隨安已經和金羽衛纏鬥了近兩刻鐘,依然不分勝負。

千凈刀風呼嘯作響,刀光璀璨難以逼視,金羽衛的四尺橫刀密密麻麻,寒光滲骨,猶如從地下生出的無數黑色荊棘,一層一層將林隨安包裹其中。

千凈刀光劈開一層,又包裹一層,仿佛永遠都劈不盡一般。

花一棠本以為和雲水河上一樣,用的是陣法,觀察半晌,才發現與陣法無關,這恐怖的包圍陣勢完全是用人肉堆砌起來的。

這些被龍神果煉制過的金羽衛不僅速度快、力量大,用的刀法也頗為奇特,與十凈集的“刀釜斷殤”和“割喉血十丈”有些神似,皆是一擊必斃的殺招,招招都朝著林隨安的致命處攻擊,相比之下,林隨安明顯還在手下留情,只用“迅風振秋葉”的靈活攻擊,淩厲刀鋒猶如風暴中旋飛的樹葉,綻出一朵又一朵的血花。

金羽衛的手腳早已血流如註,顯然是手筋腳筋受損,若是常人,早已癱倒在地,可他們的痛覺和神經似乎也被龍神果麻痹了,依然像沒受傷一般持續不斷的攻擊著,甚至——花一棠有種錯覺——因為血的刺激,攻擊越來越趨於瘋狂。

林隨安的攻擊漸漸變慢了,眼瞳偶爾會出現瞬間空洞,那是體力即將消耗殆盡的信號。

花一棠心急如焚,手指狠狠扣下一塊樹皮。

怎麽辦?!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?!!!

怎麽辦?好像不太妙!

林隨安連刺五刀,五朵血花在眼前爆開,染血的千凈嗡鳴不已,好像有百十來個未接電話,震得手掌、手腕和手臂一陣一陣發麻,無法分辨是因為超時戰鬥導致的肌肉疲勞,還是——嗤,幾點血漿落在了臉上,針刺似的疼。

林隨安飛快抹去臉上的血,可早就遲了,適才太過專心戰鬥,根本沒註意到這些微小的刺痛,血早已濺了滿身,在千凈碧綠刀光的映照下,金羽衛的血隱隱透出一股詭異的紫藍色。

是了,她早該想到的,他們的血裏面含了龍神果的毒素,對於她這具身體來說,是個大麻煩。

刀刃交接之聲越來越遠,漸漸地,只能聽到自己沈重的呼吸聲,林隨安不停游走騰躍避開致命的攻擊,不停挑斷敵人的手筋、腳筋,不停敲斷他們的肋骨、筋骨、手臂,執拗地想要保全他們的性命,可是,似乎所有一切都是無用功。

如此壓制的打法不僅消耗了大量的體力,雪上加霜的是,每一次金羽衛受傷飆血,龍神果毒素對她的汙染便會更甚,變成了惡性循環。

潛伏在身體深處的血腥殺意伴隨著心臟跳動湧入了血管,鼻腔和咽喉都仿佛吞了火炭,眼瞳燒得厲害,林隨安強迫自己壓抑沸騰的殺意,幾乎是靠著本能和手感在戰鬥。

千凈攻擊的準確性越來越低,不得不放棄精密攻擊的“迅風振秋葉”,換成大開大合的招式。林隨安一次又一次地嘗試著,這些金羽衛應該快撐不住了,只要再堅持一會兒,只要再傷他們一次,他們定會倒下去,她能贏!

【為什麽要做這種蠢事呢?不是有更簡單的辦法嗎?】

突然,腦海裏鉆出了一道聲音,仿佛惡魔的囈語。

【以你的力量,輕而易舉就能殺了他們。只要殺了他們,便是永絕後患。】

林隨安:閉嘴!

【不殺他們,你就會死。殺了他們,你才能活。這麽簡單的道理,你不懂嗎?】

林隨安:吵死了!

【你到底在怕什麽?】

【是怕自己殺了人,變成真正的破軍嗎?】

【因為這個身體本就屬於破軍,不屬於你,你怕你根本控制不住它?】

【呵呵,你怕的,從來不是殺人,也不是破軍,至始至終,你害怕的都是你自己。】

【其實,你最無法相信的人,是自己。】

滾!林隨安心中怒吼。

【滾?可笑,我就是你啊……】

一道刀光狠狠劈向了林隨安的額頭,黑色刀刃上倒映出林隨安的眼瞳,視線中白光一閃,金手指發動,這一次,白光中出現的不是他人的執念,而是林隨安自己的記憶。

一扇棕紅色的防盜門。

小學四年級時,家裏的大門。

林隨安站在門前,瘦小的手指捏著一柄鑰匙,抵在鎖孔邊。

她不敢開門,因為從這扇門開始,將會是至親之人一次又一次的的背叛和欺騙,最終導致母親的悲劇,還有……自己的死亡……

【如果不打開這扇門,那麽一切都不會發生,你或許還能活在那個美好的時代和世界裏,過著幸福的生活……】

【你一直都知道,最初的一切,是從你開始的。】

【如果重來一次,你要怎麽選?】

【害怕嗎?那就不要打開這扇門。】

【安靜地離開,就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,不好麽?】

鑰匙緩緩、緩緩離開了鎖孔……防盜門一點點隱入了黑暗……恍惚間,飄來了一縷似有似無的香氣……

【一切都沒發生過?幸福的生活?呵——】

林隨安猛地攥住手中的鑰匙,刺骨的劇痛中,鑰匙幻化成了割開手掌的千凈,手腕一抖,千凈刀光炸裂,攔在眼前的防盜門瞬間碎成了粉末。

【啖狗屎!與其沈浸在自欺欺人的幸福裏,我寧願面對鮮血淋漓的現實!】

五感瞬間回歸,首先是嗅覺,鼻腔裏滿是熟悉的果木香,然後是視覺,她看到了一個人的耳朵和發簪,最後是觸覺和聽覺,有人緊緊抱著她,還有呼嘯劈來的寒光刀刃——

是花一棠!他什麽時候——

電光火石間,林隨安狠狠蕩出千凈,淩空劈下的黑刀斷成了兩截,腥臭的血漿如噴泉亂灑,一個金羽衛飛到了半空,直勾勾盯著林隨安,重重落在了地上,青色的白眼仁中留下藍色的淚來,光芒泯滅,死了。

林隨安心臟驟停,眼前幻化出一片冰藍,整個人仿佛撞進了一塊萬年寒冰,冷得刺骨,周圍此起彼伏響起慘叫和哭喊聲。

【殺了我!】

【殺了我們!】

【求求你,讓我們去死吧!】

【我們已經不是人了,讓我們去死吧!】

【好痛苦!好痛苦!】

【殺了我!】

【殺了我!】

【殺了我!!】

“林隨安!林隨安!!”花一棠的喝聲幾乎震破耳膜,林隨安一個激靈回神,看到了花一棠通紅的眼眶,眸光一轉,看到了周圍金羽衛們歪斜淌血的身體,和眼中冰藍色的淚。

林隨安眼眶燒得厲害,喉頭一片酸楚,把花一棠揪到了身後,“讓開。”

花一棠的聲音都在發抖,“你……”

“我很清醒。”林隨安上前一步,撕下袖子將右手和千凈綁在了一起,定定掃望四周的金羽衛,“這是你們最後的願望嗎?”

金羽衛沒有回答,只有無聲的淚,他們再一次舉起了黑色的橫刀。

“好!”

林隨安抄起千凈殺入了敵陣,這一次,沒有任何花哨的走位和風騷的招式轉換,只有最純粹清澈的殺意。

一招“割喉血十丈”砍斷脖頸,兩招“刀釜斷殤”開膛破肚,三招“待斬若牲畜”斬飛雙腿,四招“迅風振秋葉”刺穿心臟——這是十凈集真正的威力,殺人之刀,殺人之招,用最殘酷的刀法收割人命,十酷之後,便是十凈。

花一棠癱坐在地上,徹底傻了。

林隨安在殺人!在飛快地殺人!!

一招一個,一刀一個,刀光所到之處,人命如草芥,血光如潑墨,太快了,實在是太快了,那些金羽衛根本沒有任何還手之力,一個接一個倒了下去,不過片刻之間,所有的金羽衛都變成了屍體、斷掉的四肢、翻滾的頭顱、流淌的內臟——、

血海和火光之中,黑衣少女提著詭綠色的橫刀,微微仰著頭,看著夜空,風吹落她身上的血,滴答、滴答,好像赤紅色的淚。

這才是真正的千凈之主,是真正所向睥睨的——破軍!

花一棠的全身都在發抖,心臟也在發抖,掙紮著爬起身,一步、一步,踩著血走了過去……

林隨安感覺自己很安靜,原來殺人是這樣的感覺。

無悲無喜,無恨無怒,整顆心一片曠蕪,仿佛茫茫天地間,只有她一個人。

她垂下眼皮,看著金羽衛屍體的眼睛,什麽都沒看到,想必是因為她已經滿足了他們的願望,他們滿意地死去了,再無任何執念。

那麽她自己的執念呢?

剛剛好像被她親手打碎了。

如此,也好……

世間萬般清凈,何必留戀——

突然,一片潔白如雪的花瓣飄到了手心,溫柔的香氣牽住了她。

花一樣的俊麗少年紅著眼站在了眼前,美麗翩飛的衣袂和她血染的黑衣在風中纏綿。

那種孤獨的空曠被花香充滿了,腳下再次踏實了大地,頭頂的蒼穹閃耀著星河。

林隨安有些恍惚,怔了半晌,笑了,“我贏了。我沒有變成破軍。”

花一棠輕輕擁住林隨安,有些哽咽,“我知道你一定能贏。”

“你別哭啊……”

“我沒哭!”

這貨又騙人,她的肩頭都被他哭濕了。

林隨安嘆了口氣,軟軟靠在花一棠懷裏,幾乎握不住千凈。

“殺人好累……”

“你好好休息。”花一棠拉著袖子飛快抹了抹臉,利落背起林隨安,突然,他聽到了嘉刺史的聲音,就在不遠處,呼喊著什麽“歹人……殺無赦”之類。

不好!

花一棠臉色驟變,此時若是再來一波金羽衛,他二人必死無疑。

就在此時,癱在他背上的林隨安突然反手蕩出一刀掃向黑暗的灌木叢,一個人影尖叫著跳了出來,“是我是我是我!別亂殺啊!”

那人穿著衙吏的制服,臉上土蒼蒼的,佝僂著身體,看起來像個不起眼的小吏,眼珠子倍兒亮,開口就是暗號,“宮廷玉液酒!”

林隨安瞇眼,“雲中月?!”

花一棠:“怎麽哪哪都有你?”

“了不得了不得!”雲中月嘿嘿笑著繞著二人溜達了一圈,“我只是晚來了一小會兒,咱們的林娘子居然真的大殺四方,嘖嘖嘖,這些可是太原姜氏花費數年煉制的寶貝,居然全成了破抹布,慘哦,太慘咯!”

林隨安擡刀,“再說廢話,你就是下一塊破抹布。”

雲中月根本不怕,仰著笑臉,“接下來你倆打算怎麽辦?整座安都城都是太原姜氏的人,繼續留在這兒就是個死。要不,跟我走如何?”

花一棠冷眼:“帶火油了嗎?”

雲中月挑眉,“幹嘛?”

“將這些屍體全燒了。”花一棠道,“太原姜氏既然想讓我倆死,那我們死在這兒就好了。”

林隨安如今也只剩下說話的力氣,“我們死了,靳若和方大夫他們才能安全。”

“金蟬脫殼,置之於死地而後生,好計謀。”雲中月連連點頭,變戲法般掏出一個小油桶繞場一周,扔出一個火折子,霎時間,黑煙滾滾,火光沖天。

花一棠背著林隨安,跟著雲中月鉆進了黑暗。

林隨安回頭,看到金羽衛的屍體被火光吞沒,火海的另一邊,傳來了嘉刺史尖銳的怒吼聲,很快,就聽不到了。

大姨媽,掙紮爬起來更新一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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